十年初心

常年冷圈选手

【城翊】九十四天

原作前提哨向,全文1.2w,两个“寡夫”谈恋爱的故事。

刻意突出了哨向「感官强化」和「共感者」的设定,不了解的具体咱戳百科吧,稍稍改动了一下一方死亡后的设定。【哨兵向导_百度百科】 

以下正文:





  1、四十三天「BGM:Blanc」 


  


  暴雨,铺天盖地的暴雨。


  一周一次的船只停靠在码头,阴暗边缘的海浪似魔鬼的爪牙扑袭拉扯着船身,恪尽职守的老船长都啐了一声鬼天气,毫不客气地拉着那个被雨淋了个透仍愣着神,直愣愣地盯着海岛的年轻人往庇护所跑。


  “发什么愣呢年轻人,”老者的话语被雨声割接成勉强连接的碎布,冯叔就是个运送物资的普通人,对这个冒着暴雨仍不愿返航,执意来到有去无回之地的年轻人充满了好奇。


  这座海岛在北江市的辖区内,是直属省厅管辖的,全省唯一一处哨向临终关怀中心。


  意外失去结合对象的哨兵和向导,会在严密的保护下被送到这里,带着绝望死去。


  沈翊在暴雨中被领着狂奔。海浪仿佛还在身后咆哮,雨珠冰冷凌乱地刺过皮肤,一点一点地刻入肌肉,寒意顺着血液侵入全身。


  他在雨幕中仰望着这座无声的牢笼,那些细微却沉重的情绪顺着雨丝从砖缝泄出,或许只是大门开合间遗漏的情绪触丝,却带着那样复杂,真实,浓烈的,眼见着刀尖寸寸刺入心脏,扼住喉管求生欲死的衰败。


  是上百个临近死亡的人的情绪。


  濒死的绝望顺着精神屏障的裂口侵入精神图景,不断灼烧着裂口边缘。天空很快阴云密布,无数黑色的水滴砸入密林,腐蚀青叶,化为黑色涓流蔓延,在大地上留下无数罪恶的疮疤。


  银灰色的缅因猫在雨中扑闪,试图躲过遮天蔽日的黑雨。


  他急促的喘息着,脸色苍白如纸。


  “您好,已经过了探视时间,请问您是有什么事吗?”


  小姑娘充满善意的递给他一条干净的毛巾,这里几乎没有外人到访,“这么大雨您也不打把伞吗?冯叔好歹有雨衣呢。”


  沈翊接过东西,指尖不动声色地触过她的指腹,短暂地肢体接触放大了那份善意,精神图景的阴云稍稍驱散了几分。他笑了一下,勾起的唇角却怎么看怎么难过,“我是北江分局的沈翊,得到省厅同意,有个任务需要你们配合。”


  他从被雨打湿的画包里翻出一封信,信封外套了一层塑封袋,拿出时虽带着些潮气,却还是干的。


  “这是许可,”他收回手,迟疑了一下,将打湿粘连的发丝捋到脑后,露出的前额边角还带着明显的伤痕。


  “这段时间要麻烦你们了。”


  入住这里的,都是生命尽头的哨兵和向导。中心工作人员里普通人占多数,只有守卫和医者是哨向,他们大多是受过战争创伤侥幸存活的伴侣,失去与社会沟通能力之后,主动来到这里,担任起保护与关怀的重任。


  沈翊独自穿过长廊,路过一扇又一扇禁闭的门。


  白噪声室是传不出声响的,没有开合的门,更漏不出丝毫情绪碎片。


  可这样空荡荡的,寂静的长廊,越是深入,越是难以呼吸。


  失去结合对象的哨兵和向导,通常都会在极短的时间内死去。精神屏障和感官屏障是他们得以正常生活的凭借,连接断裂,精神图景全面崩溃,他们通常会选择在失去伴侣后自我了结。而能被塞入临终关怀中心的,则是评定等级超高的哨兵与向导,他们被赋予了卓越的天赋,也注定在更为漫长的折磨中痛苦死去。


  “打个比方,连接断裂就是在清醒意识下掏出活人心脏,并在短时间内不断锐化放大重复这份痛苦,不论是本能所限还是外力强行延续生命,越是将死未死,痛苦越是深刻,这种状态下的哨兵和向导释放的情绪是相当可怕的,”医者的表情相当难看,十成十的质疑,“十九世纪跨国战役时就做过这种非人试验,瞬间能击碎A级以下向导的精神屏障,造成大范围向导死亡。”


  医者声音严肃,“理论上说,就算是S级向导,也不能在没有哨兵辅助的情况下在踏入任何一间病房。”


  “这里有一个例外,”他表情平静,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我是来找他的。”


  医者的神色瞬间凝固了,皱起的眉纠结成川,“你是来找他的?”


  “他确实——是一个特例,”医者叹了口气,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柔和的精神触丝释放,点在他的额间,“注意安全,向导。”


  他有些惊讶地抬起头。


  “孩子,你很年轻,也很疲惫,”长者收起了严肃,微笑着,“祝你好运。”


  “借您吉言,”沈翊微微躬身。


  长廊尽头的门缓缓打开,牢笼的最深处,阴暗的角落里了无生气。


  扑面而来的浊气几乎要将人扑倒,强烈的情绪冲击汹涌而来,凌厉,沉闷,空白,沈翊睁开眼,身材高大的男人正坐在床上,摆弄着手里的阔叶。


  桌上算得上精致的饭菜一口没动。


  耳边放大数倍的刺耳开门声吸引了注意,针扎的刺痛又一次顺着耳蜗细密地爬进了大脑皮层,他面无表情地看了眼沈翊,眼神冷冽得几乎要将人凝结,“吵。”


  沈翊走了进来,关上门。


  “你好,”沈翊动作轻巧地放下画包,尽量不发出声响,虽然这样的举动对于三公里落一根针都能听见的男人来说略显多余了。荡开的烦躁情绪试图钻入精神屏障,他面上仍是表情不变,笑意温和。


  “你们又打算做什么?”他的语调带着些讽刺,并不和善的目光上下审视过这个闯入领地的年轻人,“让我安安静静地度过人生仅有的时光不好吗?”


  “只是来串个门,杜警官没必要这么激动,”对上他的视线,沈翊平和声线中透着些意味不明,“我是你的病友。”


  “我只是听说,这里有个不是疯子的疯子。”


  “你认识我?”哨兵微眯起眼,身体并没有摆出明显的紧绷姿态,但倾泄而下的防备情绪却如骤雨迅速入侵了沈翊的精神图景。


  精神屏障破碎,感官屏障失控的S级哨兵,不经意间传递的情绪足以令残缺的精神屏障摇摇欲坠。


  他额间沁出细密汗水,齿尖不动声色地微微陷入舌苔。


  “但你不认识我,”他答。


  


  


  


  2、六十一天


  


  “事实上,情况很不好。”


  医者的哨兵是个战场经验丰富的老兵,这次也接了任务协助医者进行治疗。


  “昨夜他打碎了杯子,遗落的陶瓷碎片落在地上,被他自己踩上流了满地血也无知无觉,”老兵深深叹息一声,“他一直没有失控迹象,我们也没有给他准备限制措施。”


  他们正好行至岔路,沈翊向里望了一眼幽深的长廊,声音里带着些迟疑,“他受伤了?”


  “痛觉已经钝化,”医者拦下老兵,看着他询问道,“今天还要去吗?”


  “我昨天还同他说,今天要给他画幅画呢,”他眉眼带笑,勾起个好看的弧度。


  杜城对他的到来似乎已经习惯了,除却开关门时脸色难看了一瞬,很快就恢复了正常,烦躁的阴云被平淡取代。


  他受了伤,只能百般无赖地躺在床上,所幸肌体本身超越常人的修复能力尚未衰退,用不了几天也就好了。


  白噪音室是六面的白墙,唯有一面墙上开了个窗,此刻显示的正是朝阳升起的景象,柔和光线在树影间隙穿梭,明明是万物生辉的鲜活景象,却未能吸引他们的目光。


  是虚拟屏幕模拟出的昼夜四季。


  那片阔叶被他夹在空白小册子里,绿叶在逐渐阴干,水分被抽去,微小的变化放大了无数倍落在耳中,鲜叶的提醒着他日子在一天天过去。


  午夜梦回,杜城总能听见丧钟敲响。


  沈翊的到访让了无生气的禁闭室多了些活气,新搬来的绘画桌占据了大半空间,晾起的新画铺在原本的小桌上,是比那虚景还要灿烂的春色。


  他看了眼杜城,很快提了笔。


  “小画家,怎么不见你用蓝色,”杜城忽然起了兴致。


  包装严密的几个蓝色罐子,瓶身被擦得干干净净,透过透明瓶身,杜城清晰地注意到其间闪烁的金属磷光,是别的颜料里没有的。


  沈翊顿了顿,笑,“我怕水啊,不怎么画海。”


  “那你还来这儿?”他问。


  他们没有对视,杜城只能看见他微垂的眼,向导脆弱的颈间追着的银链晃荡了一下,侧脸是不受控制耷下来的唇角。


  他听见沈翊的心跳声慢了,呼吸声却重了起来。


  “你想看海吗?”沈翊打开了颜料罐,声音放轻,“这是我的哨兵做的。”


  深沉的蓝在纯白的纸面上晕染,青金石的头青颜色最亮,艳得一眼就能抓住眼球。


  戳人痛处不是杜城的本意,他一下僵住,稍显无措地向后坐直了些,“嗯,对不起。”


  “没什么对不起的,他死了我不也挺好的,”他笑了一下,带着素戒的右手稳稳地握着笔身,笔尖却仍是小心翼翼,丝毫没有挥霍颜料的意思。


  海浪一层一层晕开,他下笔娴熟,没有丝毫犹豫,像是重复了无数次勾勒出最熟悉的那片海。


  “我和我的哨兵,是在海边认识的,”他边说着,笔尖慢了下来。


  “我因为一幅画卷入了他手头的任务,被他当成嫌疑人抓了起来。”


  “那还真是个糟糕的开始,”杜城发表了意见。


  沈翊摇了摇头,轻微的笑声令胸腔震颤,“嗯,谁让他那会儿死愣,我也年轻,结了仇了。”


  “认识他之后我被人往水里推了三次。”


  “所以他就为你做了蓝色的矿物颜料?”杜城打断了他,视线落在那些粉末细腻的颜料罐上,金属独有的光泽在哨兵失控精确的感官下华彩尽显,“打破阴影,是个好办法。”


  “青金石,分拣、研磨、沉淀,周而复始才得几色,他是个很有耐心的人,”他的视线偏转,定格在层叠深入的海面上,心头莫名涌上烦躁与窒息,声音也仿佛被海面之下无形的手拖拽着沉入没有光亮的水底,“他很爱你。”


  “可我依旧能像现在这样和你稀疏平常地说话。”


  沈翊彻底停了笔,不再往下画。


  通常来说,越是深刻的结合,连接破碎造成的伤害越大。向导的反噬更为明显,共感者本就是情绪选中的人,他们越是深爱,失去后越是飞速凋零。


  旷野中,被火光灼烧的缅因低吼一声,向着图景的中心狂奔起来,原本蓬松柔顺的大尾巴上尽是斑驳的伤口。


  穿过雨林,路过城市,它攀上了高塔最高处,俯瞰着整个精神图景。


  看似矜贵的猫儿也有着不输主人的果决,它舔了舔尾处的伤口,审视着自己日渐残破的领土,紧接着,于塔尖一跃而下。


  下一秒,银灰色的大毛团子忽然从沈翊的后背钻出,轻巧的落在地上。


  杜城瞳孔微缩,目光下意识移向沈翊。


  少数大型猫体型甚至可以超越大型犬,缅因就是其一。


  原本蓬松油亮的松鼠尾,伤处掉了一簇又一簇的毛,似战火燃尽后焦土,寸寸血气。


  猫儿扑上了床,蹭在杜城身边躺下,它太累了,很快瞌上眼。


  “这是我的猫,”沈翊笑了。


  病友,这是沈翊到来时给杜城的解释,精神体遍体鳞伤反而是顺理成章的事了。


  杜城也笑,“很好看。”


  “它很喜欢你,”沈翊说。


  杜城沉默了片刻,一米九身高的哨兵被迫收束着手脚挤在床上,略显狼狈。他失去了和世界的联系,骨子里的防备却难以卸下。


  “我同意,关于你说的,”他应了声,抱起受伤的缅因,精神体触碰时宛若实体。


  “保护好你的猫,我不能保证它进入之后,会发生什么。”


  白噪声室安静下来,海浪拍打岩石,风吹过树叶,平和稳定的音流伴随着精神触丝的切入安抚着哨兵神游的感官。


  斑驳的松鼠尾摇晃了一下,下一刻,银灰色的大猫钻入他的胸膛,消失不见。


  没有精神屏障,甚至感官屏障都摇摇欲坠,天空像是失去了云层的保护,过溢的感官杂流铺天盖地地倾倒在焦土之上。


  死寂的城市,高楼立面被腐蚀,记忆碎片创造的人群化为幽灵穿行其间,黑云压顶,无处安眠。


  这里曾是整个北江的投影。


  湿透了的缅因猫很快隐没在城池的角落,沈翊堪堪从岸边爬起,轻喘几声,仰望着这座弥漫着衰败气息的城市。


  他向前踏出一步,脚步声伴随着叶片碎裂的脆响。


  枯叶落遍了城市。


  


  


  


  3、七十六天


  


  杜城头一天被阳光唤醒。


  转出静音室,流动的空气刮过窗沿的声音微弱得不可察觉,昨夜海岛下了雨,窗外的草花被打焉了一大片,他也没有察觉。


  嗅觉也有了退化的迹象,缝隙里透过的花草香也比昨日淡化了几分。


  医者进来前甚至敲了敲门,“令人惊讶,你竟然能适应正常环境了。”


  “你这种状态下堆积的负面情绪碎片,原本是没有向导能解决的才对。”


  “互相帮助,各取所需,”杜城神色如常地同他交谈起来,“我甚至帮他稳固了精神屏障,说起来,你们确实要好好记录一下,或许这才是临终关怀的最佳途径呢?”


  他说出死亡过于坦然,丝毫没有精神状态好转的喜悦。


  连接断裂后的感官崩溃是不可逆的,沈翊费尽心力,最多也只能让他保持神志清醒,他再努力,也无法修复精神屏障的裂口。


  “或许呢?”医者笑了笑,毫不掩饰地探究打量着他,“你的感官失控过程本身也很奇异,比起其他哨兵图景撕裂精神崩溃,你像是——”


  “失去生机的城市逐渐消亡,”杜城打断了他,往他身后看去,“他今天没来吗?”


  “我就是来通知你的,”医者的语气欢快起来,“沈老师今天就会回来带你走,上级已经特批你们返回北江市修养了。”



  


  

  沈翊离开了一周,回来后反复确认了病房,才推开了门。


  “下午好,沈翊,”杜城难得主动地同他打招呼,太久没有见光,皮肤病态的白与他高挑的身形格格不入,像是刚从冷冻柜里复苏的尸体,诡异的生气盖过了衰败感。


  水杯放在桌边,刚倒上的温水还氤氲着热气。


  沈翊一挑眉,“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


  杜城失笑,“我闻到了,梧桐叶,海风,亚麻仁油。”


  “最后一个才是重点吧,”他端起玻璃杯,温热的水汽安抚着鼻尖,“天气不错,要不要出去转转?”


  “祝贺我脱离苦海?”杜城耸了耸肩,“那还不如直接带我走。”


  “中心还是挺好看的,”沈翊抬眼看他,放下空了的玻璃杯,笑声里带了些调侃意味,“别人临到头才能出去看几眼,你倒不乐意了。”


  “当然不乐意了,我这不还没死吗?”他毫不掩饰地笑了几声,“行啊,去看看,不过,我想看你画幅画。”


  “给我画幅画吧,沈翊。”


  远离尘嚣的世外之地,留在这儿肩负重任的哨兵和向导,多半是一线退下来的战士,这个小家被他们打理得不失温情。


  病房后是大片花园,参天绿树洒下大片绿荫,丛丛月季绕枝,春末的花开得正艳。


  其实这样的花香对杜城来说还是有些过了,但他也没开口,只是在长椅坐了下来。长椅半边落在树影里,正好遮阳。


  沈翊打了个响指,银灰色的大猫轻巧地落在另外半边的长椅上。


  缅因的伤处更多了些,杜城抱起它时,精神体甚至抖了抖身子,搭在杜城手臂上的前爪还渗着血。


  难以掩饰的疼惜情绪清晰地在花园中流淌,沈翊眼中闪过复杂的沉重。


  “他是个天生的向导,挑剔又可爱,”杜城闭着眼,感受着耳边的风声渐弱。


  鸟鸣渐渐远离,海浪声消失不见,风拽着他的衣角,他却听不见枝叶摇曳的声音。


  “或许也是个画家?所以我才觉得,你身上的味道很熟悉。”


  “我记得他不太能打,可能还出过事吧,所以我出外勤不怎么带他。”


  笔刷扫过纸面的声音也轻了起来,杜城眯着眼看向树影,笑意清晰温柔,“他常笑,外人总觉得他温柔得不像个警察,可面对正事又正经的不行,比我还疯。”


  “我不让他下厨,却也顾着他爱吃素,有次结了大案他白着脸问我怎么吃得下肉,我说你自己帮我封的五感忘了吗?”


  “我不让他光脚在家里跑,可家里的毛毡上都是亚麻仁油的味道。”


  他停止了追忆,耳边细微的轻响彻底消失,海风腥咸,却再没有风声。


  “我一直希望他照顾好自己,”他声音深深地低下去,闭上眼,浓烈的悲痛不受控制地将温暖的午后渲染上寒意。


  他被浸透在寂静的寒冷里。


  “我没有护住他。”


  树影随着太阳西行渐渐偏转,从半边长椅上逐渐抽离,阳光几乎要扫到他的眼角。


  沈翊停下笔,画布上,哨兵陷在绿荫深处,安静的睡着。


  他没有再压抑脚步声,一步一步地背对着太阳走到他身侧,挡住了惊扰杜城的阳光。


  “你护住他了。”


  精神体消失在杜城怀中,破败的城池边缘已经燃起了烈火,点燃了成片的枯叶。银灰色的缅因猫在燎火的荒原上奔跑,不顾滚烫的焰心扫过尾尖,低唤着跑过北江的角落。


  它在寻找,却怎么也找不到。


  “是他没有护住你,”沈翊轻声说着。无力与悲伤如破碎的玻璃碎片深深陷入每一处血肉,甚至化为利刃向外扩散飞去。


  他无法抑制本能,浓烈的情绪在此刻侵袭了整座海岛,阴云覆盖了大半天空,甚至影响了沉睡着的杜城。


  “怎么了?”杜城睁开眼,有些迟疑地问他。


  “我说,”沈翊眼眶泛红,他看着杜城笑,做着口型,“我带你回家。”



  4、八十九天「BGM:情感钢琴」 


  


  沈翊已经习惯了在口袋里带上一支笔,长难句就写在杜城的笔记本上,和他说话。


  杜城工作期间养成习惯随身带着笔记本,书脊上扣着的笔在最后一次任务时丢了,他也一直没有买新的,只是出门时仍随身带着本子,先下倒成了他们交流的工具了。


  他们回了北江,杜城并不好奇沈翊从哪拿的他家钥匙,搭伙的两个“寡夫”凑在一起,破碎的精神屏障和感官屏障相互支撑,勉强让彼此维持神智。


  能神志清醒,不用留在那个鬼地方蹉跎余生,杜城已经很满意了。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家人、朋友,只是单纯的为感受到更多鲜活的人间烟火而感到愉悦。


  事实上,他在被送入临终关怀中心的时候,就已经不记得很多事了。


  回来后的每一天,他都发自内心的感到幸运。


  沈翊没有借用他家小向导的画室,而是在客房里挂上了自己的画。在勾勒出许许多多的鲜活人像的同时,客房的毛毡也很快染上颜料,新的亚麻仁油的味道再次入侵了杜城的家,不过他也没有在意,反而因熟悉的味道环绕而睡得更沉。


  他们逛遍了北江的每一处景点,海滨夜景,桐林大道,高塔之钟。他们有时会漫无目的地出门,又在深夜败兴而归。他们看过了最生机盎然的旷野,寻访了深巷里的美食,喝遍了最烈的酒,度过了最暗的夜,和最美的黎明。


  但夜里路口的路灯总是很亮,明晃晃地照亮了回家的路。


  今天沈翊破天荒给他丢了件黑色衬衫外套,说是降温了,自己也把外套扣子稳稳扣上。


  “怎么最近没有见到你的猫了,”杜城坐上副驾驶。


  沈翊顿了顿,写下几个字,“它去休息了。”


  他看了眼杜城,回到喧嚣城区,周遭人群数以千计的情绪碎片折磨得他脸色并不好看。沈翊又写下几个字,“今天去哪?”


  杜城叹了口气,一手握住他的手腕,强硬的信任透过肢体接触放大传递至沈翊的精神图景,“日子这么苦,去吃点甜的吧。”



  


  

  商区人来人往,杜城不顾旁人眼神,一直攥着他的手腕。


  商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从顾客兜里掏钱的机会,街道两侧的时令店铺似乎正在为节庆预热,街角花店的老板娘正拖着两大箱快递进店,杜城闻到了各种繁复的花草气息交汇。


  已经是5月了,虽说迎来了一波小小的降温,海滨城市的热气却挥之不去。


  哄孩子似的冰淇淋很快递到手里,沈翊站在原地愣了神,直到最上边的奶油尖化开开始滑落糖水,才回过神来。


  头先杜城一直握着他的手腕,他也没机会写字和杜城交流。


  “你知道吗?”他轻声念了一句,咬下已经有融化趋势的冰淇淋尖,甜腻的冰感刺激着牙关。


  他手稳,小册子搭在大腿上,单手握笔写了一句,“三个月前的今天,我的哨兵消失了。”


  “今天是5月14日。”


  杜城沉默不语,看着他猫似的小口咬下冰沙,不像是在吃冰淇淋,倒像是强迫进食的求生者。


  他正想说些什么,余光里压低帽檐的男人鬼祟地打量了一眼四周,向身前背对着她的女孩靠近。


  “啊——”


  小偷一把夺下背对着女孩的包,不要命似的往街角跑去。


  身体反应比脑子更快,杜城松开了握着沈翊手腕的手,本能地迈开步子往上追,黑色的衬衫转瞬衣摆消失在转角处。


  他不见了。


  冰淇淋掉在地上,糖衣炮弹落在灰败的荒原上格格不入,丑陋地在地上漫开一瘫腻人的糖水。


  沈翊看着自己难以自制颤抖的手,狭小店铺内众多路人好奇或厌恶的情绪碎片瞬间撕裂开他摇摇欲坠的精神屏障。


  直白的恶意将日渐空洞的屏障裂口生生撕开,黑雨滴落在荒原上。


  “喵——”银灰色的缅因猫有气无力地低吟一声,索瑟在高大的梧桐树下。


  也许是一分钟,也许是十分钟,他白着一张脸,抖着手丢下几张钞票放在小店的长椅上,劲直推开门。


  出乎意料的,沈翊刚踏出店门,正撞见杜城几乎完好无损地回来,身侧甚至站着他们的老熟人。


  他眼尖,上下打量了一圈杜城,喉间哽着的一口气这才咽下去。杜城只是手臂处的衬衫衣袖被刀刃割开了一道裂口,却没有伤到人。


  老熟人深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领着杜城走到他面前。


  “请二位同志协助我们做个笔录吧,刚刚那个嫌疑人疑似入室盗窃伤人,多亏你们抓住了他。”



  


  

  北江分局一片死寂,何溶月临时被抽调过来,刻意构筑的精神屏障封锁了406的边角,避免了外界的情绪碎片伤害到这个将自己逼入绝境的天才。


  普通人才是这个世界的大多数,哪怕在人才济济的北江分局,除了他们,也只有江雪和何溶月是哨向搭档。


  “你成功了吗?”何溶月给他递上一杯咖啡,升腾的雾气和咖啡因安抚着向导的情绪。


  “如你所见,一半一半,”他的笑并不勉强,相反透着十足的释然。窗外飘落的发育不足的青叶落在他的眼底,似乎对应了他过早折断的傲骨与生命。


  “他为了保护你,做到了迄今为止没有哨兵成功的事,”何溶月打量了一眼那个坐在角落茫然无措的高大男人,感慨地笑了笑,“可他忘了,你跟他一样疯。”


  “他趁着他们打碎精神屏障的间隙,借助自毁精神图景的冲击,剥离了自己的精神体,”法医叹了口气,“他让你永远不再受哨兵的约束,因为他的灵魂永远守在你的图景深处,可你却要借助杀死他的手段来杀了你自己。”


  “你要死了,沈翊。”


  他笑,“我知道。”


  敲门声响起,蒋峰神色复杂地走进来,他看着沈翊,勉强压下悲戚,“十分钟,做个笔录。”


  沈翊点了点头,目光与沉默的哨兵交汇,杜城站起身,手里捏着笔记本,跟着蒋峰向外走去。


  “他还记得多少?”何溶月问。


  带着薄茧的指尖摩挲了一下无名指上的素戒戒面,沈翊摇了摇头,低着声。


  “我记得就够了。”



  


  

  北江分局的大楼后院,有几棵长了近百年的老梧桐树,主楼建的时候刻特意避过老树修的院子,这些年拆拆建建,老树依旧郁郁葱葱,六七月桐花颇盛,秋日里满地金黄。


  沈翊手机接到杜城的消息,很快赶来,看着他坐在后院长廊里笑,头顶是青绿葱茏的梧桐,神思恍惚。


  他的戒指,是某一年深秋,在这里收下的。


  他的哨兵为了保护他,刚刚从任务中死里逃生,黑色的衬衫外套上还带着同罪犯搏斗时溅出的血,黑色衣料遇上红,也只是晕开大片深色湿痕。


  他的颈间被刀尖刮开了薄薄一层的血口,结了痂远看似红黑项圈禁锢着他的脖颈。喘息着拽着向导来到后院,金黄的梧桐叶踩过发出簌簌轻响,素色戒指不由分说地套进他的指间。


  情绪的剧烈波动在此刻仍未平息,他们额前相抵,交缠的十指毫不顾忌戒圈的烙印,恨不得将对方拥入骨血。


  “落叶归根,”哨兵带着枪茧的右手覆上他的后颈,直白地表露情绪,“你在哪,我就在哪。”


  “怎么在这?”沈翊说得慢,口型清晰地问他。


  杜城道,“你骗了我。”


  “你很爱他,”他沉闷地开口,声音无休止地低沉下去,“你要死了。”


  “可他抛下了我,”沈翊低笑一声,带着素戒的手隔着衣料握着胸前的银链。


  杜城似乎没有分辨出他的话,仍目光灼灼地投向他的眼底,等待着他的回答。


  他叹了口气,一笔一划地在纸面上刻下文字。


  “今天是他离开的第八十九天。”


  杜城看着那行文字好一会儿,没有说话。


  忽的,他起身向外走,没走几步又生生止住脚步,回头看着他,低哑的声音在绿荫里散开,“在这儿等我。”


  他脚步很快,临近520,周边几家花店的预热已经炒了起来,杜城正要往花店走,被一个小姑娘挡住了去路。


  小孩挎着的篮子已经空了,只剩了零星花瓣,举着一朵包装还算精致的玫瑰凑到他跟前,俏生生地喊他,问他要不要买花。


  小孩说这是最后一枝,卖完她就要下班了。杜城听不清她说话,却也分辨出了她的意思,蹲下身捏着花杆接过了红玫。


  “多少钱啊?”他开口,却惊讶地发现声带不再震颤,胸腔只有呼吸的起伏。


  杜城低头,凑到花跟前,却再没了花香困扰。


  小孩似乎也被他搞蒙了,有些害怕地看着他。杜城愣了一下,温和地笑了笑,递给她一张纸币。


  女孩起先摇头不肯接,他就在手机上打出一行字,给小女孩看了看。女孩这才点了头,挎着空了的花篮给他找来一支笔,看着他坐在街角,认真地在纸上写下字句。


  和女孩告别,他举着花,走几条马路,穿过北江分局,目标明确地回到了那片梧桐林。


  沈翊仍坐在原地,见到红玫的瞬间眼尾都上挑了几分,惊讶难掩。


  杜城把花递给他,在沈翊碎满桐影的脆弱目光中,翻开了随身的小册子。


  “马上520了。”


  他翻过一页,“我替他补给你。”



  


  


  

  5、九十四天 



  

  丧钟敲响的频率在加速,杜城的视力范围已经缩减到两米之内。晨起睁眼时眼前总会雾气弥漫,非要睁大了眼紧盯某处直至发酸,才能渐渐看清事物。


  他的色彩感知也在下降,在他的认知中,沈翊的颜料很快从上百种锐减到几十种,甚至是十余种,现在只能分辨最基础的颜色。


  可他记住了那几瓶蓝色颜料的分别,金属光泽与粉质细腻程度影响着成色,他借助着那些闪耀的细小光源的大小不同,仍能清晰地分辨出蓝色的不同。


  沈翊这几日不再试图进入他的精神图景,那只银灰色浑身是伤的缅因猫也再没有出现过。


  向导近来越发嗜睡,脸色也一日比一日苍白起来,一天中清醒时刻已经缩水到十个小时。


  醒来就坐在画室里,他看着画,杜城看着他。


  杜城数着日历过日子,厚厚的小册子在这几日用得飞快,很快就被填满得只剩最后几页了。


  沈翊今天递给他一片青叶。


  他写到,“我在那里见到你时,你手里就握着一片叶子。”


  “透过叶子能看见四季,”杜城笑了笑。


  透过代表时间的树叶,透过那干枯的,千疮百孔的伤口,看到的是温暖的阳光,冰冷的雨滴,寒风簌簌划过,诉说着四季更替,轮回不止。


  今天是第九十四天,明天,是又一个情人节。


  沈翊翻出了所有的蓝色颜料,摆在了客厅的白墙前。


  “画海吧,”他道。


  杜城自问是没什么艺术天赋的,可当手握上笔刷,微妙的熟悉感催使着他跟随沈翊的举动,在白墙上刷上刺目的蓝。


  一些难以言喻的沉闷顺着骨缝外溢,已经失去听觉的他甚至听见了海浪拍击岸崖的轻吟。一望无际的深海拽着他们下坠,光源透过澄澈海水散射,微弱,渐远。


  杜城的眼前仿佛只剩蓝色,但他又仿佛看见了大片的红,闪过的红墙,晕开的红血,睁眼闭眼间手术室的急救灯亮起,耳边是无声的呼唤。


  沈翊为蓝海绘上边际,深浅不一的浪花在他的指间鲜活地碎开磷光。


  收束不住的疲惫已经顺着他近乎无形的精神屏障透出,共感者的负面情绪在失控边缘试探,难以抑制地将周遭拉入深海。


  “其实我原本是不想再这样活下去的,”杜城在他的掌心一字一句地写着。


  “但你的画真的很美。”


  “谢谢,”沈翊笑了笑,深邃的蓝在他的眼中晕开,零星的光点破碎,被雾气渲染宛若星海。


  杜城的指间有些颤意,“你可以活下去。”


  灰白的世界只余下沈翊眼底的蓝,他的双眼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神采,唯有瞳孔中倒映的身影处还带着一点光亮。


  天边已经暗了下来,夜晚的北江正在醒来,万家灯火通明处,唯有他们在丧钟之鸣中相依。


  沈翊轻轻松开手,终于拥住他,向导的指尖在他的后背上清晰地刻画。


  “我陪着你。”


  再等等我吧,他低声说着,呼吸落在杜城的颈间,只有阵阵气音,你明明这么想要留下来。


  “为我留下来吧,”杜城摸索着,抬手覆上他的后颈,以缱绻不舍的保护姿态将他拥在怀中,在他的背上写到。


  丧钟敲响的频率仍在加速,后颈处令他安心的热源慢慢远离滑落,沈翊扶着他的身体缓缓下落,他们靠着蓝海,在仅存的感知中相互依偎。


  向导的精神屏障在风里彻底消融瓦解,悲意与释然交错蔓延,以相拥的他们为圆心,逐渐辐射开来。


  身处警局的同僚们不由自主地抬起头,内心燃起的悲戚却并非因远方传递而来的悲意影响。


  像是时代落幕,整个北江在这份情绪渲染中安静下来。


  他们见证了一对天才的消亡。


  “还是走到了这一步,”医者抬起头,遥望着对岸的寂寥夜景。


  沈翊摘下颈间的银链,取下那枚素戒,套在他的指间。


  受限于工作,他们没有太多机会带上戒指,更多的是悬在颈间,贴在心口,在一次次生死边缘紧握住那微凉爱意。


  十指交握,唇间一触及离的柔软擦过,杜城睁不开眼,却清晰地感知到一点凉意落在他的脸上,缓缓滑落消逝。


  最后,前额抵上温热。



  


  


  

  6、5月20日「BGM:叶落时影」 


  


  失去屏障的两片精神图景在此刻相撞,大火顺着燃烧殆尽的城市边缘向雨林而来。


  枯叶在狂风中飘散,燃起的火星卷着叶片往海边扑闪,蓝海阻挡不了业火的侵袭,水汽和灰烬相伴升腾。


  大海在此刻几近沸腾,上升的雾气逐渐积压成阴云,黑色的牢笼困住了整个精神世界。


  银灰色的缅因猫在沈翊身前带路,他们游过深蓝,穿越雨林,踏过遍地焦土,身后燃起的是穷追不舍的火焰。


  世界在崩塌,他们在此刻向前。


  精神体的虎斑纹上尽是斑驳的伤口,踩在枯叶上留下一串血色脚印,缅因的松鼠尾摇晃着指路,称得上凶悍的大型猫回头低吼一声,催促着沈翊向前。


  它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目标明确地向着图景边缘,成丛的金黄梧桐林奔去。


  红叶染上了血,沈翊停下脚步,身后火光冲天,崩塌的边缘点点迫近。


  银虎斑缅因在最高的梧桐树下止步,绕着叶堆急切地低吼着转了几圈,血色脚印杂乱交错。它固执着刨着叶堆,寻找着熟悉的同伴。


  秋叶如薄毯遮盖一切,长尾扫去了最后的零星秋叶,缅因伏下身,蹭了蹭德牧的颈部。


  它本该于落叶下长眠。


  “我找到你了,”他说。


  沈翊的手搭上德牧闭合的眼,久违地连接瞬间涌入画面,荒原的业火在此刻停止了迫近。


  杜城捧着花走在回家路上,情人节的夜晚繁华温馨,哨兵猝然倒地前闪过的那几张他日夜痛恨的脸。


  骨骼被生生折断,手脚皆伤的哨兵倒在黑暗中,据点尽是被折磨濒死的哨兵和向导,禁药的折磨,高分贝噪音,腥臭的污浊气息,令人窒息的绝望情绪和放大的感官冲击几乎要击碎屏障。


  他感受不到他的向导,但他知道他会连累爱人一同死去。


  火焰从城市的正中向外蔓延,积聚着崩溃瞬间外放的燃料,屏障碎裂的瞬间,硕大黑影穿越了牢笼,向外奔去。


  杜城在黑暗中独自死去。


  “你知不知道,你可能永远也出不去了,”话语中是难以掩饰的颤音,身后传来脚步声,踏着满地秋叶,向他走近。


  沈翊感受着他的气息贴近,向后倾倒身体,腰间瞬间被熟悉的力道紧紧箍住,托着他的身体不再下落。


  杜城缄默不言,只是默默搂紧了他,身后的烈火仍灼烧着枯叶,他们在崩塌的世界中央相拥。


  他轻笑一声,“疯子,我来找你啊。”



  


  


  

  7、九十五天


  


  缅因已经是大型猫了,被体型明显超标的德牧制在原地的时候仍动弹不得。大猫伸了伸懒腰翻身躲过了舔毛,矜贵蓬松的长尾却仍盖在两只精神体身上。


  夏初的梧桐青叶带着植物特有的清香,再过些日子枝头就会挂上花朵,桐花小巧宜人,香味大抵可以飘散满整个北江图景吧。


  沈翊睁眼时感受到了久违的轻松,方圆百里的情绪碎片不再毫无规律地冲入他的精神图景,精神屏障被哨兵支起了细密的铁网,坚定地守护着整座城市。


  北江晨光万丈,新的一天正在到来。


  杜城攥紧了他的手,低声道,“今天也能算情人节吧。”


  “九十五天,”哨兵抬手小心翼翼地擦过他的眼角,声音里带了些懊恼,“上次的花我弄丢了。”


  “九十四天,”沈翊笑了,指尖点在他的额间,“九十四天。”


  “杜城,你欠我一束花。”







是超话的520联文活动,九十四天,正好是2月14日到5月20日的时间。


其实灵感来最早是《落叶归根》,写着写着被《叶落时影》吸引了。


有一篇小三千的城队视角番外《九十五天》,讲的是从第一天到第九十五天的故事,太短了感觉不适合单发,放在正文又格格不入,就塞进彩蛋了,喜欢的可以戳一下👀,给正文打了点补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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